皇帝第一问，一般问的是三公六卿五官，顾恒此时也就如同一尊雕塑立在原地一声不吭。
由于也许是最近作为天官领袖的太宰云舒正领着包括司空司徒在內的多数官员忙于旱灾带来的流民与匪患等一系列事件不顺的原因，今天的一问满堂寂静。
似乎是察觉出了朝堂之上的尴尬，姬沐瑶再说一句：“诸位爱卿，皆可畅言。”
此问一出，基本便是百官都可上奏了。也有些许官员在此问之后开始禀报自己的事务，大抵也都是些与芳草节事宜的后续亦或者各自区域的管理事宜。
大周的朝会制度和顾恒预想中的由皇帝面授机宜，论述方略大有不同。
也许是开国女帝元凤女帝是个实打实的勤政之人，大周早朝其目的就是为了当场解决细致具体的事务。因此早朝之事也异常繁杂琐碎，涵盖方方面面各大事务。
顾恒立于一旁，刚才讨论的这些政事与他也就是听听。到目前为止，没有他拍得上用场的地方。
“顾内宰，方才钟司空与上官司徒所言，你有何看法？”姬沐瑶看着端立在队列钟的顾恒，嘴角微微一提，朗声问道。
此时由于一位官员提出的流民已然影响到了洛阳自身，旱灾一事最终还是被拉上了台面。
钟馥作为司空认真禀报了当前流民安置的安置与配置的状况，而上官岚作为司徒则是直言了当今国库财政之艰有必要商量一些对策。
作为内府目前最高的命官，顾恒被点名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自己知道，这次点名的意味。
在这之前大府周瑾也已经分析了国库形式：朝廷面对旱灾导致对税收压力，制定了夏税缓征的政策，但夏季本就是开支最大的一季，各类节日几乎汇聚于春末与整个夏季，此外今年还是善修历代先帝陵墓的一年，再加上新动工的各地土木基建…
这场旱灾几乎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本以为一月前的一场小雨是好的开始，却没有想到月后的太阳越发毒辣，没有好转的迹象。
“臣以为，钟司空与上官司徒所言甚是有礼。”顾恒虽然心中对钟馥有所提防，但此时当然不宜暴露，出列后先是微微恭维了一句。
“但是臣昨日重新查看了一遍朝廷的各项诏书以及各州各地的地区令，洛阳作为我大周之首府，周边流民几乎皆在调令的指引下而来，属实不妥。”
“內府仓廪囤积之灾粮与內帑之钱财已拨出近半数以赈灾情，如若灾民如同之前持续增多的话，就都会影响到内府甚至的正常运作了，臣和周大府的想法一致。”
从内府自身的考虑出发，顾恒面带正色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再配上周瑾这位老臣所说的国库维艰，更具说服力。当然，他所抛出的不过是一个钩子，至于鱼饵。
“嗯，顾内宰的意思是，周边的灾民安置需要重新考虑吗？”姬沐瑶像是能接上顾恒的话，两人明明未曾事先沟通，却心有灵犀般地对视一眼。
“此事臣不敢妄议，还仰赖熟悉安置流民等事物的诸位大人出谋划策了。”顾恒感觉到侧立于自己左后侧的父亲目光微微斜视着自己，从容地退了一步，把包袱抛了出去。
三，二，一。顾恒心中默默倒数着。
“陛下，此事臣认为尚待探讨。”钟馥出列说道。
顾恒一直紧绷地脸似是微微放松，头微微低下隐隐一笑。
“内府财政与仓廪主要还是为宫内诸多事物与意外而准备，陛下先前开源节流为天下之表率，此行已然是够了。”钟馥出列后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顾恒，从容地说道。
“臣与上官司徒昨日也正在估略流民之数量，今日便可上奏陛下与云太宰。还请陛下三思，这硕大中原，除开富足之洛阳还有何地可以接纳流民。如果洛阳放弃，恐怕调民之策就成了一纸空谈了啊陛下。”
姬沐瑶看着殿前从容对奏的钟馥，转头看了看立于一侧的上官岚。
为官数十载上官岚自然也是根老油条，直接出列说道：“陛下，此事尚为有所定论。臣尚在统计估算中原地区接受调民令的流民数量以及其安置地段和版籍一事。洛阳此时虽然物资充沛，但也是相对而言。如若流民过多，臣认为顾内宰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
“善，既然此事尚无定论，那便等上官司徒与钟司空上奏明表，明日再议。”姬沐瑶点了点头，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随后，宗伯姜婉约立刻出列，提议姬沐瑶再度祭天祈雨，早日结束这等灾情。
看着又议论四起的宣政殿，顾恒摇了摇头。
上一次祭天是由宗伯姜婉约代行，算不上失败但也称不上成功。那场一个月前的小雨给了大周朝廷希望，但之后的表现也不必多说。
不过对这种求神拜佛不是很感兴趣的顾恒也很有自知之明，在涉及内府宫内配合调度和开支的时候回复了几句，此外也没有多谈。
倒是父亲崔雍作为祭酒，和主掌祭祀一事的宗伯姜婉约一唱一和，说得头头是道。
祭天一事也基本就是在姜婉约主导之下，毫无异议的通过了。此次祭天由星官测定良辰吉日，同时为了避免上次的错误，由姬沐瑶亲自主持，以平灾祸。
看得出姬沐瑶对此事也不是十分上心，只是百官启奏，姬沐瑶也只能应下。
在此事商讨完后，队列便没了声响。在女官宣奏退朝后，姬沐瑶便先一步离开了宣政殿。
和崔雍并排跨出大门，走在宫道上的父子二人显然都对彼此的行为有些摸不着道。
“父亲。”“长青。”
两人同时说道，又同时止住。
“父亲您讲。”顾恒自觉地说道。
崔雍也不墨迹，低声说道：“让你恪守本分不要逾矩，差点和钟司空对立，这是为何？”
“父亲，您这是多虑了。皇帝面前，令行禁止。孩儿可没有和谁对立的意思，不过是內帑确实入不敷出。”顾恒假作平静地答复道，环顾四周看了看左右。
崔雍听闻不由得心中一紧，他能明白顾恒暗指，“如此，你也别太过担心，大府自会调度。”
“是，父亲。”顾恒点了点头，原先想问一问崔雍祭天一事，不过周遭路过百官太多，他也就闭上嘴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行至东东市天官府邸，便做了分别。顾恒的内宰府邸离王宫更近一些，就告别了崔雍推门而入。
一进正厅，顾恒就看见姜晴岚立在中间看着自己，董白站在一旁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顾内宰，早朝辛苦了。不过陛下有令，还请立刻前往乾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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